◎劉正義(綿陽)
大老鄉方臉瘦削,板寸頭灰白挺拔,目光如電看得我局促忐忑。他姓凌,是師政治部副主任,我時任連隊指導員,通過老鄉介紹找他幫忙,想調到師機關工作。沒想到他看了我的簡歷,當場就給出題考我,限一個半小時內寫一篇引導戰士正確消費的千字文。
空氣都仿佛凝滯了,我的臉上冒出了汗,腦子里快速搜素材、想主題、搭框架,然后奮筆疾書再略作修改,終在規定時間完成了命題作文。大老鄉看了兩遍,嚴肅地對我說:有一定基礎,但離機關的要求還差一大截。他從辦公桌前站起,在文件柜里找出一份打印材料,說這是宣傳科寫的,你自個比比吧。我努力保持鎮定,認真讀仔細比,坦承比我寫得好多了,無論立意、邏輯、論證,甚至舉的例子都優于我。可我只有一小時啊!我心里想打印稿肯定比我用的時間多。凌副主任送我出門時說:“師機關可不是哪個都能干的!”
我很生氣,不幫忙就算了,還說那樣傷人的話。這是啥老鄉啊!后來介紹我去的老鄉問起,我忿忿地說咱入不了人家的法眼。他安慰我老凌就是那個脾氣,做事原則性強得很,他當干部科長時就是軍區的先進,《解放軍報》宣傳過他的事跡。
不蒸饅頭爭口氣!我開始惡補政治工作理論和寫作知識,抓緊空閑時間閱讀寫作,遇到有特點有意思的事就寫,至少改兩三稿,再找團機關的熟人指點,他們認可的就投出去。苦學勤寫終于在兩個多月后結出了一枚小果,軍區報上登了我寫的一篇火柴盒大的稿子。看見報紙的那天,我請了指教我的幾位吃火鍋,把感謝和犒勞都融進辣麻鮮香。
第二年我得了團里業余報道獎,隨后被調到了團宣傳股,一年后又被派到長沙政治學院學習。再回宣傳股后我報上去的材料被集團軍、師接連轉發了好幾篇,受到了宣傳科的關注,徐科長就打電話征求我意見,說是想調我去科里。我想起大老鄉那句扎心的話,就冷冷地說你們那門檻高我夠不著。
徐科長說咋的啦,我沒得罪你呀。拗不過我就告訴了他,自己那年在凌副主任那里的狼狽不堪。徐科長哈哈大笑,說這個事啊就是你多心了,凡是經他調來的,沒有不經考過的,差別只在方式內容不同。我們電影隊的士官小李跟你們是老鄉,他是自個兒拿著畫照會標照、書畫比賽的獲獎證書,毛遂自薦找到了凌副主任,你們這個大老鄉一樣讓他現場寫會標、畫專欄刊頭,又叫我和電影隊長去現場連問帶考,滿意了才商調過來的。這樣考調來的,工作都能挑大梁。所以,部里大家都特別服凌副主任。
我釋然了,再說如果沒有那個重慶夏日正午陽光般的火辣刺激,我還會那么拼嗎,我能達到今天的水平嗎?
我愉快地到師政治部報到了,以后又被選到集團軍政治部。我多次找機會請大老鄉吃飯,他都婉拒了,只微笑著說:“不記恨我就行。”我說當時確實有點怨氣,現在卻只有感激和尊敬,是您逼我棄了投機取巧,昂首走著靠本領贏得未來的正道。
編輯:譚鵬